家庭喜剧(4)

我要把神圣的爱献给您

第二个梦使他确信,父亲养着新儿子的目的就是羞辱他。父亲用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取代他的位置,就是为了彰显出他并非独一无二。而那个孩子存在本身,又在一遍遍提醒他曾经有多弱小和多愚蠢,多么痴心妄想于不可得之物。
而如果他因为这种羞辱生气了,父亲就可以顺势嘲笑说他嫉妒了——这就是更进一层的羞辱,好像他没有取得与父亲旗鼓相当的地位,而是一个六岁小孩的嫉妒者,父亲顺理成章地把他放到了更低的地方。 而他竟然之前对此无动于衷——哪怕是仅仅为了他自己,他也不应该看着与他处在同一条河流的小孩被父亲欺骗……不过,这个小孩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就对父亲产生感情……如果永远想不起那些回忆,他就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清算人新人的入会仪式,父亲坐在主礼的座位上,而他则蜷缩在父亲的小腿旁。新晋者刺破手指,手指渗出鲜血,鲜血滴落在圣乔治的肖像卡片,卡片被火点燃。一只只手辗转着传递,燎出白色的烟雾,最后在父亲的手中化为灰烬——象征着此人的血与整个清算人流为一体。新晋者走上前亲吻父亲的两边脸颊,并发誓献上永远的忠诚。父亲像举只小猫似的把他举到膝盖上:“你用不着滴血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流淌着同样的血,父亲半开玩笑地说,“那你要发誓吗,发誓永远效忠我?”他怎么回答的?——哦,他回答说,爸爸,我不发誓,因为我爱你……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些事了,如果不是那位新儿子的提醒,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再想起它们,所以这也是父亲的羞辱?

站在这个房间里就像又被推进了回忆,只是一切都显得太小了——他站在成年人的高度上。
夏日的日光被窗棱切割成一格格发亮的小块。他弯下腰,本子上是小孩幼稚的笔迹,比起文字更像是涂画:“埃米尔·杜弗尔”,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竟然 又 读 了 一 遍。他从未被给与过“杜弗尔”的姓氏,就像父亲对外一向只承认是他的养父,在官方文件上他是“乌提斯”(Utisz)。显然易见的假名,奥德修斯欺骗独眼巨人时使用的是”Outis” ,父亲给他的则是虚假上的虚假,Outis的同音异拼,而这个词的原意是“无谓之人”——这就是父亲给他的一切,父亲既吝于自己的姓氏,甚至也不愿给他一个真正的名字,而是玩笑一般、甚至懒得掩饰的假名。倒不是说他真就多想要一个“杜弗尔”缀在名字后方,在流亡时,他习惯签的是“安提帕特”,或者“忒勒玛”(Telmah),即“远方的战斗”,是哈姆雷特的倒写,又是“忒勒玛科斯”的缩写形式,他是奥德修斯的儿子,杀死了他母亲的情人们。
他从未想要过这个姓氏——那为什么他现在如鲠在喉?而父亲也只是做了一点,任何父亲都会做的事,难道他却要当成殊荣?……饥饿的流浪狗为了一点面包屑也会咬断彼此的骨头……他就沦落到这种地步?
蹦蹦跳跳的脚步声滞住了,他抬起头,看到那小鬼站在门口,脸上明显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害怕又收敛成犹豫——父亲肯定教导过他“应该”如何表现——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孩最后乖巧地低下头:“哥哥好。”
这小鬼身高刚刚齐到他的大腿,显而易见地恐惧着他,但为了达到父亲的标准还是努力向他问好了——而父亲甚至不在面前,他想着,多么可笑啊……
……每次父亲要检查他的功课前,惶惑不安都会发展到心惊胆战的地步。当被父亲冷淡的眼睛注视时,几何公式、拉丁语法,或者历史年表,都变成了一圈圈淡蓝色的漩涡,父亲的体罚,他不怎么害怕了——说实话他早就习惯啦,但父亲的失望或者轻蔑,他暂时还没想到什么方法来抵抗。心惊胆战到这种地步,在父亲办公室前故意让口袋里的手枪走火了,打断了指骨,但幸好可以把真正的痛苦再延后一点,谢天谢地……
他好像分裂成两个,一个站在这里还在说话,另一个站在回忆之湖前端照自己的倒影。
……嘈杂的人声、枪声,然后是尖叫声、液体的咯咯流动声,他吸了一口气,被液体给呛了。有人对着父亲开枪,然后他扑了过去——他欣喜地看见父亲站在几步之外,毫发无损。父亲走过来弯下腰,他卡壳了好几下才意识到,这是因为他——躺在地上——他大胆地抓住父亲的手,父亲的手好冰冷,贴在他的脸上,他高兴地哭了,父亲厌恶地把手抽了回来。他撑了一下地板,然后在无底的水中沉了下去……
“他杀了你母亲,他根本不在乎你。”说话的他头痛欲裂,另一个他看着湖里的倒影——不再是面色阴沉的成年男子,而是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沉在水里,他也开始感到溺水般的窒息感……
……睁开眼睛,是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他吸了一口气,胸腔生锈的风箱般艰难地呼呼作响着。他晕了三天,伤口感染烧了两夜,父亲“拨冗”来看过他一次——据说因为他在谵妄中不停念着父亲的名字,医生特地请求的。他清醒后来看望的只有交好的同僚,而且个个面色微妙。
刺客用了银子弹——对父亲毫无用处——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他的行为只能被解读为一次浮夸的效忠,即使以清算人的标准,这种谄媚也过于肉麻了。他在心灰意冷中想起,《战争与和平》第三卷的开头,波兰枪骑兵上校为了讨好皇帝,不找浅滩就泅水过河,四十个军人白白淹死(急流又冷又险),而拿破仑甚至没留意多看他们一眼(“皇帝大概反感这种过分的忠诚”)。想到自己在别人(和父亲)眼里到底扮演了个什么角色,他只感觉倦怠地好笑。
在那一刻,他的确想要死,又想要父亲爱他,不过显而易见,他两个都没能得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沉在水下听到水面上的回声:“你不感到可耻吗?”
小孩嚎啕大哭起来——不是孩子常见的撒娇和威胁的武器,而是真正的、伤心的泪水。他冷笑着,小孩突然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他迟了一秒钟才听到父亲在楼梯的脚步声。没有动静能逃过刃之长生者的耳朵,他奇怪小孩为什么能比他更先作出反应,随即想到这就是大地血裔间的心灵感应——在飞升前他也曾拥有过的,那时他和父亲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知到对方的行动、甚至情感。
父亲来的速度比他想的要快,小孩还没等他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扑到他脚边。父亲蹲了下来,孩子顺势投入他怀中,嚎啕转成了呜咽,在父亲胸口晕染开一片深色的水渍。父亲低下头不停地亲吻孩子的前额、头发和眼睛。在这片眼泪和吻的雨中,父亲不时抬起眼睛打量他的脸色——好像哄了哭哭啼啼的小儿子,又要哄闹了脾气的大儿子,实在不辞劳苦,这种虚情假意更是叫他作呕。但是父亲今天穿着丝绸方领衬衫和深青色外套,使他的脸颊看上去很美。
父亲叫来女仆,亲手抱起小孩交到对方手里,小孩又抽泣起来,但父亲扫了他一眼,哭声立刻被中断了,强咽回喉咙变成一声气音。
做完这一切父亲脸上明显带着倦容,又转向他:“别吃小孩子的醋……”
“我从来没嫉妒过他。”他抢着说,父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怀疑父亲低垂的睫毛下面掩饰着轻蔑。
“那就……”父亲停顿片刻,轻佻地笑了,“别生气了,我们之间能做的可比小孩子要多得多。”
又开始了——父亲又开始想用肉体贿赂他,近些年父亲用起这招就像江湖郎中的万能灵药,他还以为父亲能有些更高杆的手段呢……他已经足够厌烦了,但他烦躁地意识到父亲正是这样软化了他的立场,他已经很久没想起母亲了(“为了给您报仇,我与那个仇人翻云覆雨”?)。父亲用虚情假意织成的蛛丝拉住了他的脚踝,把他拽进了同一片地狱里,使他再无颜提及母亲。
况且,父亲也未免把他看得太轻了……那小鬼被抱走时还从女仆的肩上恋恋不舍用眼睛跟随着父亲,现在大概在哭吧。他想象着,一个黑色头发的小男孩,埋在枕头和织物里,委屈地抽抽噎噎……不过,他大概想不到他的父亲现在在做什么。
父亲把他推在沙发上,骑跨在他身上。他的想象还在继续,如果那个小男孩偷偷溜下楼梯,藏身在门厅的隔断后,不安地向他们张望……这时,他好像真的从父亲的肩后看到小男孩的幻影,不过不是弟弟,而是另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穿着背带裤,浑身濡湿了,像是从湖里刚爬上来(这个湖是由眼泪蓄成的,所以又咸又涩)……父亲决不愿被他看到……不过,看到又如何呢……

而这时,父亲的话还在雪花般从更高的空间中纷飞着飘落在他身上:“……别总是和他过不去……”
他从梦境中惊醒了,父亲正骑跨在他身上,摩挲着解开他的纽扣,他烦躁地甩开父亲的手:“是你,是你把他卷进我们的关系里。你利用他在羞辱我。”
父亲的脸一绷——原来劝哄的温柔神情蜡一般融化了,和他的幻境一同消逝犹如日出后的露珠,然后——完全可以说骤然发作——父亲用难以形容的轻蔑神气对着他哈哈大笑,像是攀登到山顶的旅人头上乍然劈开的闪电,把一切都照亮了,他又惊又怒,但又目眩神迷,父亲轻蔑地说:“至于这个,艾克赛,你就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下午和父亲不欢而散后,父亲轻蔑的大笑总是让他如鲠在喉,尤其是他没有还击就一走了之,但既然他已下定决心和父亲一刀两断,理智告诉他再有任何纠缠只会使他越滑越深。
他越是不愿去想,父亲的虚影越是在他眨眼的黑暗瞬间里影影绰绰浮现……父亲的不在萦绕着他,况且,等到他以后回忆起来,他会想到父亲嘲笑了他而他,什 么 都 没 做?……父亲经常在外留宿,很可能他只是去了个空,那么又有什么损害呢?(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互相矛盾到了这种地步,以至于他一边想看到父亲,一边又盼望着父亲出门了来不让他看到。)
不过,不遂他的愿(或者正遂了他的愿)的是,父亲正安然睡在卧室里,他俯下身聆听父亲的心跳——总能唤起他微妙的柔情,因为他会想到,正是由于他的允许,父亲的心脏才能还在胸腔里跳动,他不过是暂时将他的所有物搁置在这里罢了。但是随即,他发现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心跳——更幼小,但也更活泼。
他一直抱持着隐秘而长久未能实现的愿望——不仅是做爱,而是做爱之后也能与父亲同床共枕。
他也曾努力试探着实现这个愿望,父亲在床上极其放荡,但高潮后就会显而易见地失去耐心,他感到父亲正忍受着他的拥抱,他搂着父亲的腰做出非常困倦的样子,假装累得已经睡着了——这样,他只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因为太累而留下来过夜,而不是主观上非得缠着父亲留宿。在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也许父亲以为他已经睡熟了,他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父亲从他的怀抱里滑了出来,他听到极轻的脚步慢慢变远,直到消失在另一个房间。
他倒不是不理解父亲的感受——父亲的睡眠一向很浅,连房间里有另个人的呼吸也无法入眠,唯一的例外是小时候父亲会和他一起午睡。更进一步说,在他的流亡岁月及更早的青少年时代,他和那些面糊模糊的床伴完事之后,腺上激素和多巴胺的消失让他的热梦冷却了,他陷入百无聊赖的空虚或者强烈的自我厌恶(后者往往出现在床伴是他在情欲支配下误以为和父亲有几分相像的情况下),如果这时候对方还毫无眼色地缠着他非要亲热一番,他自然也会厌倦和恶心。猜想父亲的感受大抵也如此,只是换由他来扮演了“黏人的床伴”的角色。
他一直能接受,是因为他以为父亲没法在有人的情况下入眠是一条自然而然的公理,使他没法不接受。他现在仍不敢置信,父亲竟然和那小鬼同床共枕然后 睡 着 了?
他想再仔细看看,但他一靠近,父亲就被他的气息惊醒了,父亲困倦地眨眨眼,绷紧的戒备,最后是他熟悉的似笑非笑的冷淡神情。三张面孔在他面前翻飞的书页般依次闪过,父亲又是温柔又像在嘲弄般问道:“你又回来了?”他猜到父亲肯定在嘲笑他下午刚刚拒绝了邀请,现在却去而又返,但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感情来在乎了。
“去旁边的房间吧,别打搅小孩睡觉。”父亲表现出的坦然让他惊奇,父亲既没有被抓个正着的窘迫,也没有欺骗他的心虚——或许父亲也并没有欺骗他,只是没把他放在“例外”罢了,而父亲长久以来甚至不屑于掩饰这一点(“至于这个,你就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他总以为在乎的已经够少了,但父亲永远比他想的更能拒绝他。
父亲好像终于发觉了他的脸色,补充说明道:“他下午被你吓着了,所以缠着我睡……你怎么了?”
他后悔之前的决定了,他凭什么那么退让?父亲让他无颜面对母亲,却又想着一边在他面前做荡妇,一边在那小鬼面前摆父亲架子,他凭什么要让父亲如愿?
“就在这里。”
父亲怔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他这么生气:“……去你以前的房间吧。”
气温骤然下降了两度,是父亲的佩剑出鞘了,蓝幽幽的锻铁,在空气中就像一截悬浮的冰,父亲嘴上还在安抚他,手上为了那小鬼已经准备和他动真格了——可真是不胜荣幸啊。
“就在这里。”他又重复了一遍,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脱口而出道,“别动……否则我就杀了他。”
他为什么说出这种话?也许他潜意识里想真的试探一下父亲,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对一个六岁的小孩动刀剑,他还不至于卑劣到这种地步。但是父亲停了一下,就竟然真的服从了。难道他在父亲眼里就是下流低劣如此,还是这小鬼对于父亲就重要到了这般程度,以至于父亲不愿意冒一点点风险?
每一种可能都让他感到撕绞般的疼痛,但是,他很快忘了这一点——他又产生了那种轻飘飘的快感——父亲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就算父亲爱那个小鬼爱到像块糖似的含在嘴里——但是父亲是他的。
他隔着睡衣捏弄父亲的乳头,父亲的乳头饱满,即使在平日也像普通人情动时一样挺立,现在更是鼓胀着贴着他的手指,而乳晕只有浅浅的一圈。他曾经用舌头舔到过父亲乳孔旁清晰的穿洞痕迹,他为此大为恼恨,而父亲是什么态度?哦,原来父亲只是说,如果他真的那么生气的话,可以也给自己重新穿个环,好像他和父亲过去的那些床伴毫无二致,而他最恨的就是父亲把他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父亲无论之前再如何拒绝,下身也已经湿透了,但没有扩张,他的进入依旧会很困难,他微笑着吻了下父亲的脸颊,耳畔厮磨般低语说:“爸爸,我要进来了”,父亲的入口果然更加绷紧了,不过在他的力气面前毫无用处可言。他遵守承诺,而父亲露出吃痛的表情,正是他想要的。父亲的花心献媚似的吸住龟头,他又故意整根抽出,抓住父亲的腰让他毫无躲避余地地承受了全部的插入。父亲的宫口只在高潮时才会打开一条小缝,他顺势插入的话父亲尚在余韵中的身体几乎肯定会第二甚至第三次高潮,不在孕期中的子宫只有拳头大小,被他插地整个鼓了起来。这种连续高潮一直对于他们双方都是绝妙的体验,但是他现在心已经被轻飘飘的快意完全占据了,以至于肉体的快感显得不值一提——如此,他甚至不需要像以前避免立刻被父亲夹射而至少暂停一两秒,他的阴茎就像握持的剑,而父亲的伤口被他捅的滋滋作响。
父亲咬着枕头的一角,嘴唇余下的部分被牙齿咬破了,伤口随即愈合,但仍然留下一粒血珠,他很想吻去,但父亲配不上他的亲吻,他克制着只用手指擦去了。他很奇怪父亲竟然没发现他们交合时的水声和肉体拍打声已经足够响亮,使父亲不发出呻吟的努力显得那么徒然。
几滴鲜血晕开在织物上,是从他的嘴里流出来的,满是咸腥味,而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以至满嘴是血,他不在意地擦拭了几下。
这时父亲竟然主动把腿勾在他的身上,腰部向上抬起到完全离开床面,使他的阴部高举起来,充满任人使用的淫荡意味,而身体内部也随之弯折。
他像是被父亲的身体整个钳住,到使他感到疼痛的地步,父亲的眼睛瞥了瞥那个小鬼,几乎是用气息说:“快一点罢……”
父亲之前从没有——为了他——使出过这样的床上技巧,现在为了那小鬼催促他射精,可谓是努力之至。但可惜的是,他现在处于精神极度亢奋的状态,肉体上的刺激几乎毫无感觉,更何况,他们俩已经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小鬼说不定早就醒了,只是因为害怕或是别的什么才一直装睡。
应证了他的想法,被子那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颤抖,却毫无困意:“爸爸?”
令他好笑的是,父亲竟然只因为这句话就立刻潮喷了,即使表面上父亲的脸颊和身体都一动不动,克制住了自己的高潮,但是宫腔内部一股股热液淋浇在他的龟头上,失禁般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交合处流溢出来,打湿了一大片床单,除了他身在其中感受外,还在空气中扩散开淫湿的腥味。
那个小鬼现在从被子里钻出来,像是小猫般爬向父亲身旁,父亲的嘴唇抽搐了一下(是在害怕?),随即抬起胳膊挡住了脸,但是他现在觉得特别有趣,尤其是特别想让那小鬼看到刚刚父亲被他插到直翻白眼的表情,他用力扯起父亲的手臂:“你不是要做他的老师吗,为什么不给他看看你的脸?”
父亲使出真正的力气在和他抗衡,但无论结果如何,那小鬼肯定看到了父亲紧皱的眉头和绯红的脸颊,抽抽噎噎地说:“爸爸发烧了吗……是不是很难受……”
他忍不住笑起来:“他现在舒服地要命,”他爱惜地撩开父亲额头一缕粘着的发丝,“是不是,爸爸?”
父亲摇了摇头,不知是回答他们中哪个的问题,他手上加力,父亲手臂的骨头以古怪的角度弯曲了,软绵绵地垂在了一旁。他捏住父亲的脸颊(温度几致烧手),强制其转向那小鬼的一旁,嘲笑说:“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好爸爸。”
那小鬼又开始哭起来(我小时候有这么爱哭吗?),他的眼泪滴落在父亲的手背上,父亲又痛苦地高潮了——那小鬼醒来后的一句话和一滴眼泪对父亲的影响好像比他之前做的所有加起来还要大。 (他的胸口又开始绞痛起来,他现在又轻松,又快意——只是,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小孩的绿色眼睛在他们中焦急地张望着,大多数时间担忧地看着父亲,偶尔怨恨地望了望他——他想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这个场景似乎有一点点熟悉——他扮演了他小时候所厌恶的对象——不过可喜的是,他又扮演了他小时候所嫉妒的对象——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因为父亲是我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断断续续地说,我理所应当地认为父亲当然在对我说话,“……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吧……”这个小小的落空让我重重用力地顶了他一下,父亲的那几个音节拉的特别长,但最后还是努力把话说完了。
小孩哭着摇了摇头,“回去吧——”父亲继续说,我感到不耐烦了,我拧着父亲的脸强迫他转向我,但是我一松手,他又转了回去。
我现在也开始讨厌那个小鬼在场了——父亲是我的,而现在和父亲做爱的也是我,他到底凭什么站在那里?
“爸爸!”我不满地说。
“爸爸……”那个小鬼哭着说,父亲叹息着回应了他——我立刻想到了,为什么父亲只和他说话,却不愿看向我,因为这小鬼一直在哭,当然会吸引父亲的注意力,而且他真的哭的太——吵——了——(这小孩的哭声让他轻飘飘的心又针扎般得疼痛)
我想,如果我只是告诫他,肯定没法让他闭嘴,于是我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哭声沉默了——终于安静了!——男孩的喉咙在手指间挣扎着搏动,我一松开手,那个小孩又开始哭泣。
于是我只好继续掐着,然后我想到,他既然不哭了,那父亲一定会看着我了,我转过头去——
父亲的眼睛睁着——因为好像人类发明的任何形容神情的词都无法概括这种表情,于是只能简单地以其物理状态来描述——父亲玻璃一般浅至无色的眼睛忠实地反映着他的影像:一个成年男人正在试图掐死另一个小孩,正如他梦境所见……
他松开手,那小鬼像个货物般掉在地上。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但是他的阴茎还插在父亲体内,冠状沟卡在了父亲的宫口,因为急着抽身,父亲的整个身体都被拽地向下滑了几厘米。最后只好固定住父亲的小腹,用力拔了出来,发出了相当响亮的声音,像是橡木塞被从玻璃瓶口撬了出来,大股清液随之像喷出瓶口的香槟般向外涌冒。
他刚一离开,那小鬼立刻爬起来扑到父亲身上。他疲倦地想到,父亲想拿那小鬼来替代他实在是失策了,因为即使在这么、这么小的时候,他也从没有如此多眼泪。

他还是未能克制住返回查看情况的冲动。
父亲独自一人坐在书桌旁饮酒,他像是突然从地板上长出的雕塑般出现在眼前时,父亲摇摇晃晃地撑起手臂站了起来,半睁着眼睛望向他:“你——你回来了。”
父亲似乎已经有点醉了,他知道父亲的酒量并没有通常所认为的那么好,父亲斜着酒瓶,添满了杯中的残酒,又倒出一个小瓶(他认出那是不凋花蜜),花蜜黏而重,在顺滑的酒液中扩散着下沉,交融混合成了更鲜润深红的液体。肉桂和橙花的芬芳源源不断地从杯口流溢出来,烛光般充盈了整个房间。
父亲抿了半杯,倒转杯口举起到他面前,把自己喝过的地方抵在他的唇边,看到他无动于衷地立在原地,父亲也只是微笑了一下,自己又喝了剩余的半杯。
他已经很久没用过不凋花蜜了。一半因为父亲总是隐晦地嘲笑他是实在太没有自信,才需要用制花人的灵药来助兴。一半因为——父亲真的会叫错名字,有次父亲甚至连着叫错三个不同的名字被他纠正后,才发现和自己做爱的对象是谁,药物起效后,他对于父亲就只是个无所谓身份的床伴,当然,他倒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在父亲意志清醒时又有什么不同……
这个想法又引发了他的强烈愤恨,但他的思绪被父亲打断了——父亲咳嗽了两声说:“现在就开始吗?你刚刚急得很。”
他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违和感来自父亲语调的起伏暗示着这句话本应非常热切,但最后的呈现效果却相当索然,相对于父亲的一贯表演可以说是大失水准——因为疲倦,还是父亲对他的反感到了基础的假面也无法维持下去了……
不过,最使他烦躁难安的还是父亲甚至没有表现出对他的特别憎恨,有的只是倦怠和冷漠。
父亲背对着他解开了衣带,黑色的丝绸从惨白的肩膀上滑脱下来。
……他这又是怎么了,这段可耻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八年,八年之久里他一直忍受着,父亲一触即碎的虚伪热切下冷淡而戒备的底色,除了最开始,父亲对他的态度甚至不超过对一个不速之客,他一直忍受着……怎么今天他又开始难以接受了?……
如此之久的时间里,他第一次在灯光下、不带情欲地审视父亲的身体,他奇怪自己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父亲比记忆中消减了那么多。
兴许是他所见和脑中的父亲往往被裹在层层名贵的织物下,不过,现在那些深色细纹外套、双叠袖衬衫、呢料马甲都被剥落殆尽至最初的赤身裸体。之前他留下的淤青已经消退,见血的齿迹弥合到只剩下春芽般粉嫩的愈痕。 他惊异地看着父亲突出的肩胛骨,它在薄薄的皮肤下显出尖锐的形状,就像被白纱包裹的宝剑,随时要戳破这层包装露出森然的骨色。
父亲一直都脊背消瘦,而臀部浑圆,骨盆如同女人一样外扩,由于现在更进一步的削减,腰部的转折几乎显得怪异。
酒精或者是花蜜的效果使得父亲背部苍白的肌肤上开始浮现连片的红晕,但底层是如此的身体,比起情欲更像是病态。
他的思绪继续向下漂流,父亲主动喝下催情药物,也许正是因为担心自己无法仅凭自身产生情欲给他想要的反应,亦或是不愿意清醒地面对他的求欢?不过,他本来也不是回来和父亲做爱的……
“可以开始了……假如你想要的话。”他不带感情地想着这句的表现效果显然比上一句要精彩得多,父亲显然进入了状态——因为父亲甚至开始对着他笑,看来不凋花蜜的确是大有帮助。
当父亲吻他时,他咬住了牙关,但是父亲的舌头还是缠绵地在他的牙齿和牙龈上舔了一圈(他意识到这就是他很久之前想要的那个吻)。
……那么,他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从父亲身上除了交媾外又能、或者说又想得到什么呢?……
他的感官还残留着父亲嘴唇柔软的触感和不凋花蜜甜腻的滋味,他仿佛也在父亲吐息的酒精里喝醉了,父亲微笑着说:“不要生气了,今天晚上随便你想做什么……”
他的意志在温暖的眩晕中逐渐融化,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所以他还有什么不满呢?他到底为什么要从这段关系里要求肉欲以外的东西呢?他几乎要被父亲说服了——安于这种虚假和平又有什么不好呢?
父亲吻过他的头发、眼睛和额头,他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听到父亲在他耳边千般温柔、万分亲切地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别在他的面前……随便你做什么,好不好?”
他像被打败一样逃跑了。

一连六个月,他再也没和父亲见过面。好像那次发作耗光了所有的火气,使他的性情冷却下来,那晚父亲喝下了花蜜,他却独自跑走了,父亲肯定找了别人——现在就连想起这种事也引不起他的忌热,而是心平气和。
不过,如果不是“见面”,而是“见过”倒有一次——他趁着父亲睡着时望了一次。他过去就常这么做,因为他不愿显得过于殷勤,总是尽量将自己的两次拜访间隔开至少一个月的间隙……一个月,还是太长了,当他想的快要发疯时就会这么做……只是等父亲睡着了去看两眼,又能有什么损害呢?
父亲正在午睡,他用无形之术遮住了身形,所以他才能放心地走过去。他确定父亲是真的睡着了——因为父亲熟睡时总是紧皱着眉。父亲的心跳声使他感到苦涩的疼痛,过了一会儿,女仆领着孩子来了,他才恍然自己竟然就这么站了半个小时。
父亲刚醒来时总是不甚快乐的,和孩子玩了一会儿才显得稍有点愉快。父亲考校了几句孩子的拉丁语,答对了就有糕点吃,孩子才吃了一块父亲就让人把盘子收走了,因为父亲担心他正在换牙……
就这样的场景几乎让他痛苦到无法忍受,以及,他们的对话使他想到一件特别无关紧要的小事:
……父亲用《战争与和平》教他认字时,他跟着父亲结结巴巴地念出“人间的爱,可以由爱转恨,神圣的爱,则永不会改变。”由于被父亲抱着,使他感到喘不过气般的幸福,于是他说:“爸爸,我要把神圣的爱献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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